最近大眾媒體談論到反核行動時常會提到,許多人反核反了二、三十年,但全民反核卻是今年才風起雲湧般地展開。似乎呼應了最近一連串的全民參與公眾議題,像是反媒體壟斷。當政府漠視人民聲音變成一種習慣,當然會迫使許多多年來不參與、不關心、不表態公眾議題的多數人也站出來。
核能的支持和反對在太多地方都有許多探討,反正我已經參與反核遊行了,我也不用在這裡分點論述正反方的立場再下結論。在分享遊行本身之前,先講講對核能議題社會的辯論。
對一個公眾議題的討論,自然就是將各項數據、證據、分析都一起攤開來探討,大家選擇比較和批判之後,心中就會進行選擇。在社會一連串的討論至今,開始漸漸出現有人提出質疑說「為什麼只能選擇反核或挺核/為什麼問題要簡化成只有反核或挺核」。就不論這句話背後是否有什麼其他的意涵,但拜託,社會議題的探討本來就沒有人規定非黑即白,過程中本來就是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到了最後自然可以為這個選擇題寫下自己的答案(噢,當過學生都知道,選擇題雖然是單選,但是選一個「最佳」的答案,並非選唯一對的答案)。
到菜市場買水果就是這樣,每一個都看一看挑一挑,但最後總要選一個買吧!也不是說不買的就是超爛,只是你要選一個你要買的啊。你總不能說買菜的人都把青菜歸類為可以吃/不可以吃,買了一個就是否定攤位上其他蔬果存在的價值。做了如此武斷批判者,才是過度簡化了問題吧!
又有許多人對反核一方的批評是,反核的人太過理想化,不要這個不要那個,但「解決方案在哪裡?」。不要核電那碳排放怎麼辦、核廢料不要放蘭嶼那要放哪裡、核電廠除役那缺電怎麼辦......。這樣批評的結論是,反核人士沒有提出替代方案,就是嘴炮。(好啦,嘴炮兩字是我用的)
這看似很合理的質疑和批評,又是有了根本上的錯誤。一來是反核一方本來就有提出各項能源替代方案,一句話就想抹滅這些頗沒道理,又似乎反核一方沒有生出一堆電放在旁邊當保證金就不能講話一樣。
二來是,提出其他的選項本來就是政府的責任吧!政府做了讓(部份)人民不喜歡的決策,人民當然可以反對,政府不能兩手一攤說,都是they不要,那什麼事都不做了。這就是政府在恐嚇人民。就好像說,台中海線不蓋企鵝館,海線就會永遠衰敗、拜爾不來設廠,就再也沒有就業、美麗灣環評不過,台東就沒有觀光、不全面開放陸生來台,台灣教育就完蛋.....。事實上不是嘛!我們當然希望政府做對公眾有益的事,但當政府提出有許多缺點的政策,那就應該再提出相對比較好的解決方案。說「反對的人就要負責提新方案」的論點,就好像說失業率高就要被酸「你自己來當總統」。民主政治不是這樣的嘛。
最近也很夯的是美國瘦肉精豬肉要求要來台灣,國際談判的兩難是我們要維護本土農業和國民飲食安全,但為了國際貿易的推展卻相對必須交出籌碼。根據「反核的人就要自己提出解決方案」的論點,那政府不正可以宣稱「不開放美豬台灣經濟會完蛋(不運轉核四台灣會無電可用)」,而網路寫手們就可以出來講「請反對美豬者,自行提出能談成台美 FTA 的全部方案」。
這樣的沒有邏輯性的論點,我稱為「假中立的挺核」。寫一篇冠冕堂皇的文章,用大量文字掩飾立論根本上的不足,藉由勸退已經確定反核者來達成自己挺核的目的,並出現諸如:
「因為反核遊行提出的素求一、素求二、...素求N,反核團體沒有提出解決方案,所以我不參加。如果都解決了,我一定參加。」
這樣的論述正是典型無限上綱,讓人分不清楚到底誰是掌握資源的一方、誰是弱勢的一方。而表態自己的是否參與,其實骨子裡就是勸大家和他一樣。典型的假中立。
「因為核四不運轉,電費要調漲。生活過不下去了,不想餓肚子。所以挺核能。」
看到這樣的句子,完全就是政府派來的打手。一來是核四就算運轉,電費還是要漲。電費漲並不是核四不續建的關係,政府宣稱的命題明顯企圖誤導,這是一種說謊。
二來是當台灣進入無核家園,核一至核三除役、核四不運轉,每度電價只要漲 1.36 元(另增中國時報來源)。這樣的算法是在現行享受大量用電補貼的工業團體所稱的,大小用戶一體適用全面漲價,算出來的。
這完全是錯誤、且不公不義的計算。事實上去年(2012年)電費調漲,每月用電量在 330 度以下者不漲價,台灣有 765 萬戶沒有受到影響。電價本來就應該讓使用量較高者負擔較多,所以去年的調整確實讓多數家戶不受影響。且政府本來就應檢討對工業電費的過度補貼,促進產業升級。現階段工業電價 2.36 元,低於發電成本 2.82 元,等於是全民補貼工業用電。
只要檢討工業電價補貼、將核能天文數字預算改用於節能政策經費、科學研究,對長期而言才是根本解決電力資源有限的問題。現實層面的民生用電漲價的問題,也可比照 2012 年的經驗,讓不浪費電的家戶能不受到影響,這才是公平。
面對有太多的討論指出台電虧錢和核四無關、江院長說核四運轉還是要漲電價、缺電問題還不一定會發生、應該檢討對工業的電價補貼、應該提出更多的國家整體省電方案,這些都是續建核四根本上的謬誤。但無論如何,核能本身是罪大惡極的選項,不能因為其他部份的人謀不臧,就企圖要用這個最差的選項來弭平(也弭不平)。核四續建並運轉可以達到提供電力的功能,但對土地和全體國家的不安全感、廢料儲存太多的缺點遠遠高於好處。
討論問題不能只看好處就打死都要做下去,而是應該成本效益分析,先看成本是否可被忍受,再和效益進行比較。所以我個人選擇反對核能。
這次的遊行真的很難得,由非政黨團體組織、非特定團體的全民參與。和我過去參與過的政黨動員的活動大不同,政黨動員的活動特性就是看的出來經費是無上限的(即使是事實上經費相對不足的政黨),所有人都可以領到無限多的政黨官方的旗幟、文宣,有統一的口號、想支持的特定某一個人,活動的高潮和重點也是在某某人物出現,和他讓大家一起激動的演講。
但這次的反核遊行,很陽春、很人民、很可愛。
號稱下午一點集合、兩點開始遊行,我搭公車一點廿分到集合現場,就已經找不到在分發物品的地方了。雖然悵然若失,連個黃色的貼紙都拿不到,但我知道所有資源都得來不易,主辦單位沒有資金奧援,自然不可能無限供應那些物品。而現場人山人海,大家除了早就領到的官方物品(所以都超早到的),主要大家都自製了相關的標語、道具,甚至化裝。許多人幫狗狗也打扮了標語、攜家帶眷一起參與、一家大小談論的都是相關的內容,這真的是全民的力量。真的很不一樣。
所以我真的是遊行的初次參加者。很單純,就是集合,然後開始走,沿路喊口號、對路人秀出標語、互相拍照。真的要說過程本身有什麼實質意義,很難說,但對我而言,大家為了同樣的理念共同站出來,確實可以發現相同想法的人確實很多,發現自己並不是只能在網路上孤單地吶喊著,發現其他有同樣理念的人其實和自己一樣都是很平凡的一群。其他人和自己一樣,並不屬於特定的利益者/被害者、並不是某一政治團體、並不是被動員前來,大家都是原本安靜的一群,卻又自發性地集合到這裡。這是很重要的給彼此的鼓勵,整個大家展現出來的聲音也更大更堅定。
集合地的台中市民廣場人山人海,只有少數的官方物資。但相對於活動之前官方在網路上呼籲響應環保,請大家搭乘公車、自備水壺(千萬不要帶或購買瓶裝水),官方發放了大量的氣球讓我不解。之前台南市政府跨年活動要施放氣球,即使號稱是環保材質、而且是不會升空的氣球,仍被罵到被取消,但這樣標榜環保的活動卻處處是氣球甚為奇怪。不意外的是三不五時就有人沒抓好氣球而飛上天、或四處傳來破掉的聲音(瞬間變成垃圾)。
上面照片小小的宣傳車當臨時的小舞台,有講者講了些理念什麼的,似乎是用來給記者拍照的,聲音不大也不清楚,內容也並非設計對現場群眾講的,隨後在一點半就宣佈開始遊行。
遊行分成幾個大隊,我到廣場時已經有明顯的分隊了。除了上面照片臨時舞台的講者之外,並沒有其他指揮者或控制群眾的大批工作人員,非常自由自在的活動。一點半宣佈開始之後,我就走到「公民大隊」的最後面等。很快就有工作人員跑來一路宣佈「要開始走囉」!結果我們這些最後面的呆站了七十分鐘才真正開始走......
做的不錯的是嚴格執行垃圾不落地,四處是志工在檢查草地上是否有任何的垃圾,並主動提垃圾袋問隊伍大家是否要丟垃圾。
之後總算開始走了。一開始走在整個隊伍最後面滿平靜的,就跟著前面走走停停。直到後來我擠到公民大隊的前段,才發現前面頗為熱鬧,大家都很亢奮,一路喊著口號「我是人,我反核」。後來看新聞說前面「親子大隊」之類的隊伍花樣更多,看來應該更有趣。但畢竟我自己也是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就到現場,就默默龜在後面吧。
不得不提一下在公民大隊前面的「同志大隊」。要提的原因,一來是,讓同志能成為一個大隊還滿不錯的,顯示不論是誰都有這樣的想法,而也看出同志也積極參與不只是為自己爭取平權的活動。二來是,這次活動中該同志們真的做到很完美的行銷,在任何角度都以最明顯的方式表示自己在這裡,而非被淹沒在人群當中。
像是一去就立刻看到處處是彩虹旗、和明顯的「同志也反核」的立牌。而到最後遊行隊伍到了市政府廣場的主舞台,他們也立刻到舞台旁邊明顯處舉牌,行銷能力十足。當然還有前面的小臨時講台車上,也有人拿著彩虹旗,想必是活動核心人物才能站上那裡吧。
或許有人會有不同的看法,覺得不應該在大眾的活動中強調自己的獨特性,甚至擔心他們搶了焦點等。我覺得並沒有這些問題,就好像藝人表態支持、各社團聯名支持一樣,我們希望看到的是不同身份、不同團體、不同....平常在不同領域不相關的大家....在這時候都站在一起。同志並不是只在為自己發聲時才會出現,他們也關心土地也反核。再者,我覺得在做法上他們的積極態度是夠好的,身份即使換成別的團體亦同,我看出他們懂得掌握在場的環境,用有限資源達到更多的效果。他們並非是要移轉焦點到他們身上,而是要讓大家知道他們有參與,並且也認同這個活動的主題。
另外有個問題是政治人物、政治團體的參與。這樣的全民參與的活動該如何面對政治力的進入?現在的事實是,國民黨支持續建核四、民進黨反對續建核四。那這樣的反核活動正巧和民進黨的主張相近,那民進黨人士是否可以參與這樣的活動。而當各名人和團體參與時,政黨或政治人物是否可用政治名義參與。
當然是可以,因為反核本來就是全民議題,電力政策或國土安全從來都不能分割藍綠都要共同面對,甚至連台灣南北都不能分開。正因為反核應該是不分政黨的,勢必有許多人原本是政治上支持國民黨,但核能議題上不支持該黨的理念。所以若政黨參與這樣的活動,本身要很注意,除了要尊重並聚焦在主辦單位身上。更不能讓其他參與的群眾無意間被「吸收」進去。
舉例來說,原本我在的公民大隊都是沒有任何團體的公民。但遊行走到某路口,上圖中頗有組織性的公投護台灣聯盟大陣仗地插了進來。他們似乎是在路口休息或集結,也可能是其他目的,總之就突然參入公民大隊了。
我對該團體不了解,他們的主張似乎也沒錯(修公投、廢核電),只是旁邊有略為政治性的旗子。不過當以上照片這樣,有橫幅布條、巨型的立旗,一瞬間走在他們正後方的我們,全都變成他們的一份子了。我不反對他們,但我並不想就這樣被強迫加入,這感覺非常非常不好,所以我超過他們,回頭照了這張照片。
由此看來,就算是非政治的團體,強迫別人形式上加入,也是會造成被加入者的反感的。相較之下,公民大隊的前段有很多位我聽過或沒聽過的民進黨議員,他們本人就穿著有名字的背心,但就默默走著邊聊天,相形之下非常非常低調。這樣子我覺得還不錯。有趣的是民進黨從創黨以來就是堅持非核家園的理念,推動了二十多年。至今反核理念遍地開花之時,他們反而應該選擇低調。
最後,一定要感謝的是警察們,看報導這次光是北部場就動員了 1100 位警察。我們中部場經過車流超多的台灣大道,每個路口都是警察,他們要管制車子、又要叫保護大家過馬路。未來若有機會再參與任何遊行活動,我若要做標語,一定要寫「感謝警察」。
幫這場活動的記錄做個結尾,在台中市政府前廣場時更是人山人海,現場有講者在演講,大家都坐下來聽。而我似乎被曬到中暑,非常疲憊就先離開了,錯過了看新聞才知道的「全部躺下」模擬核災的活動,和稍後一直到晚上的一連串樂團表演。
最後還是要向主辦單位的各位致上最高的敬意,再好的理念都要有這群實際動手集合大家的一群人才能化為真實的力量。這條路還非常漫長,但因為有今天,相信又跨出了一步!